第一百零五章 原因
赵华成沉默了，声音变得几不可闻，我恍惚间觉得自己说了什么话能让他像是抽干了自己的生命中所有的活力一般，变得轻飘飘起来。
心顿顿地抽疼，但是难得的是，并未有丝毫的动摇，似乎今天的这一切是早就应该到来的，我扪心自问，从于他在一起的那一刻起我便做好了今天这种相顾无言的准备，因为想了很多遍，也就不觉得这个画面呢太陌生。
其实我们两个，从认识到现在，唯有他是我师兄的时候，才最亲密，真正担上了男女朋友的名义，倒反而不如以前那么亲密，不知道是我太羞涩还是他太木讷，总之就与以前不一样了。
沉默良久，他问了一句：“为什么？”
我倒是这不是什么叫人心惊的问题，却问得我浑身不舒服，为什么他不知道吗？这么一说，倒像是我做了什么坏事使得他不得不分手一样。
我压下心里的一样，对他道：“我原以为你知道为什么。”
他偏过头来看我，深深地看我，比以往看我的每一次眼神都更为专注，轻轻地说了声：“我不知道。”
我经不住要冷笑，他不知道？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我本以为分手以后还能搞好关系，最起码可以向以前一样，见了面可以相互寒暄，今日看来，我错了，没有人给我这样的机会，不是爱人便是仇人，只能这样，这便是宿命。
看我冷笑，赵华成眸子里刹那间没有丝毫光芒，像星际的黑洞一样，眼睛就这样沉下去。
若是有人告诉我，他还爱我，那一瞬间，我想我会相信。
“昱筠，对不起。”
我无声地笑了，多少天了，我还以为这一切都要成为历史，被尘埃覆盖住，没想到今日竟被一阵狂风吹起，我等了多日的“对不起”，如今终于算是得到了。
我又笑笑：“嗯，你的对不起我收下了。”
“昱筠，其实我还是蛮喜欢你的。”
我一愣，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感动，事实上，我做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的表情：“你的喜欢太重，我承受不起，所以只能放弃了。”
赵华成没有看我，忽地将头低下，埋入自己的胳膊里，声音幽幽传来：“昱筠，我和丁玲确实没什么，她喜欢我我知道，但我从来没有喜欢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喜欢她。在你之前，我没有过女朋友，因为我高中时候是一等一的好学生，你也知道的，要从我们那个小县城里考到这里确实很不容易。”
我点了点头，虽然他现在也看不见，但我深以为意，我知道一个人要从最低端打拼来到北京确实不容易，他也许不仅是他，他是许多人的影子。
无疑，他比很多人都更幸运，因为他成功了。
他接着讲：“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感觉一切都很新奇，新同学也很好相处，尤其是我宿舍里的其他人都很仗义。但宿舍里的四个人中，只有我没有电脑，他们一起有很多共同语言，他们整夜整夜一起玩儿玩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游戏，每当他们热血沸腾地在午夜玩儿游戏的时候，我一个人默默躺在床上。他们都以为我睡着了，说话还很小声，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年轻人应该有的朝气与活力的时候，我的心竟然累的像刚爬过了千山万水的老头一般。但我的思维却异常清醒，以至于久久不能入眠。不知道多少个夜晚，他们打游戏打通宵，而我就这样躺在床上听着，听一个通宵，有时候我特别想上厕所都不敢去，我特别害怕他们那时候看我的眼神。那种眼神不是轻蔑也不是嘲笑，却是带着一丝丝怜悯的愧疚，我知道他们羡慕我一心只为学习，但也同情我没有任何娱乐，只知道学习。”
我心里百转千回，我想我大概是赵华成宿舍里的其他三个人。赵华成让我想起了小君，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她，是不是也像赵华成一样，躲在被窝里一个人凄凉其看烟火，看别人绚丽地绽放在天际，自己却怎样也到达不了那一高度。我也明白小君为何后来与我们渐行渐远，想来大概是因为她看到了与我们的差距，而我和夏妍却从来没有想那么多。是金钱如粪土，那是需要资本的。
富豪敢说自己视金钱如粪土，可是对于一个正在上学的穷学生来说，怎敢视金钱如粪土，那是最无力的年纪。
“就这样，他们累了一晚上打游戏，第二天就集体逃课窝在宿舍里补眠，而我，明明我也一夜未睡，还要装作精神抖擞的去上课，帮他们点名签到，中午为他们带饭。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的生命就像是一场戏，是我自导自演的，我亲自编写了台本，演给别人看，演的天衣无缝，但是幕后的心酸只有我自己知道。但我已经习惯了演戏又有什么办法，真的叫我跳出这个角色，我一时半会儿也做不到。”
赵华成忽然笑了笑，语气稍微有点轻快地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给别人带饭吗？”
我疑惑地看向他：“是嫌太麻烦了吗？”
赵华成没有看我，头依旧埋在胳膊里，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缓缓说道：“我给他们带饭后他们总忘记给我钱，有时候给三个人带饭，花掉了钱，就意味着我有三顿饭都吃不成了。”
我有些心疼，如果此时在我旁边娓娓道来的不是赵华成而是任何一个普通同学的话，我都会心疼，这样小心翼翼地守护着生命，没有一点儿肆意，生命艰苦而枯燥，我有些不敢相信。
这一切，无外乎一个字：钱。
我心底发寒，赵华成继续说：“还记得咱们梅老师吗？梅老师确实帮助了我很多，她觉得我有才华，成绩也好，做事儿稳妥，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不像现在的那群跳脱的小孩儿，像个沉稳的大人。她知道我们家条件不好，就把自己孩子当年上学时候的很多东西都‘借’给我用，为了不让我感到愧疚，又找些会儿给我做。”
我恍恍惚惚间想起来那个满脸横肉，对我凶巴巴的老师，不曾想到她竟然是一个如此心细如发的人。
赵华成接着说：“我特别感谢上天能让我遇见梅老师，她等于给了我一个机会，因为她的看重，我才觉得自己能在同学中真正抬起头来，我才能找到自己的骄傲。没想到后来她也喜欢你，一如喜欢当时的我一样，甚至更过。但是你没有我听话，她还是离不开我。”
我点了点头，梅老师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比一般老师更亲近的老师，她经常毫无保留就大声的训斥我，这都是我不能忍受的。赵华成大概可以忍受，因为比起我，赵华成似乎承担了她更多的恩情。
所以他比我更听话，梅老师更依赖他，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我丝毫不觉得梅老师和我们两个之间的纠葛有什么关系，他给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
“梅老师对我很好，安芸是梅老师的侄女，我对安芸好是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安芸原来是梅老师的侄女？怪不得赵华成出处护着她，也不敢给她发火，甚至为了她不惜就这样与我错过。如此说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又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他：“那安芸怎么不姓梅，或者说梅老师怎么不姓安？”
赵华成一愣，似乎没想到我这么问他，埋在胳膊里的头也终于抬起来，一双在月光下显得灰蒙蒙的的眼睛染了雾气一般，让我看不透。
忽然，他轻轻一笑，夜空被点亮，我也微微一笑，朝他笑道：“我说的不对吗？”
他点点头：“安芸是和她妈妈姓的。”
我哼了哼，心想，你倒是清楚，本来想直接说出口的，但又想这话难免会被人家认为我是吃醋或怎样，所以干脆不说了吧，况且这句话也确实没有意义。
“那天吃饭的时候，安芸来了，我其实并没有意识到会有什么危险情形，毕竟我怎么也想不到你和安芸会有什么冲突。后来你竟然主动和她挑衅，不过即使到现在这个时候，我也没想通你怎么会和安芸有了言语上的冲突，最终还一发不可收拾。”
我抿了抿嘴，心里说道，还不是因为你对她太好，我看不下去，否则我才懒得和她吵架，你以为我真的是刺头儿，什么事儿都挑得起来？
可是，这种半撒懒半矫情的话，是说给某些特定的人听的，显然，现在的赵华成不是能说这些话的人。
我仔细回忆当时的画面，当时他的表现，如果安在这样一种身份下的话，似乎也算是合理吧。
即使不合理，我也不愿意多加追究了，往事不可挽，这件事我是明白的。
赵华成继续说：“我知道我应该对你好点儿，就算当时被夏妍呵斥一声离开了，我也应该第一时间来找你的，但后来，我又犹豫了。”
“为什么？”
“原因有很多，有些是因为我，有些是因为你，还有关于夏妍，你确定你要听？”
我心里微微一沉，但还是尽量坚定地点了点头。
有关夏妍，我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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