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冷冷清清
谨德仪终于忍不住一腔怒意，冷冷地盯着云阳，出口道：“公主既然这么想着太皇太后，为何不将太子和百花公主送去宁寿宫！”
这话一出李行珩就知道不好，云阳面色倏地冷了下去，抬手一巴掌，打的谨德仪跌倒在地上连嘴角都出了血，发髻全散了，珠钗簪环散落了一地。
“姑母！”李行珩高声唤了一句。
云阳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人，眼神冰冷好似看的是一个物件：“太子和公主的去处也是你配开口过问的？本宫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敢质问本宫的人，肚里揣了个金疙瘩就把自己当个人了？”
饶是李行珩脾气再好听了这话也露出了一丝恼意：“姑母，这话有些过了。”
浮生难得见一次云阳发火，却觉得那话没什么错，余光看到李行珩朝自己望过来，只微微垂了首，避开了他的目光。
李行珩瞧过来，浮生瘦了好些，穿的宫裙看上去都空荡荡的，低着头的人儿看上去竟有几分可怜，只当她也被云阳吓到了。
云阳挑眉看他，一字一句说的清楚：“本宫猖狂的时候，陛下还小，许是没听过更过分的。如是性子好，本宫却是眼里一贯是揉不得沙子的，她今日敢当面顶撞本宫，日然必然也敢顶撞如是，说不得已经冒犯过了，只是本宫不知道。”
云阳将目光移到捧着腹部，分外狼狈的谨德仪身上：“本宫就这么一个闺女，谁敢叫她不好过，就先掂量掂量自己的皮！”
她就是故意的，故意给谨德仪没脸，也叫李行珩清醒清醒。
她瞧着李行珩这皇位坐得有点久，渐渐忘了是靠什么才当上这个皇帝的，如是这么好的妻子，不好好珍惜便也罢了，居然宠起一个空有美貌的妃子来，不叫他清醒清醒，往后指不定就敢欺负到如是头上来了。
斜了他身后的秦瑞之一眼：“还不给德仪寻太医？不过挨一巴掌，想来德仪的身子也没弱到会因此小产吧。”
秦瑞之瞬间背都被汗打湿了，忙遣了个宫人去唤太医。
云阳牵了浮生的手，心情颇好的样子：“想来陛下也没心思陪本宫了，还是如是送送本宫吧。”
李行珩面色铁青，竟连地上的人也给忽视了。
浮生这才抬头看了帝妃一眼，对宫人吩咐道：“还不将德仪扶起来。”
在李行珩看过来的前一刻转身跟着云阳走了。
稍走远些，浮生就忍不住道：“娘娘，您方才同陛下说话也太不客气了些。”
不见古往今来几个不敬帝王的人能有好下场的？
浮生忧心忡忡的样看在云阳眼里，只觉暖心，凑近了几分同她耳语：“为娘身边最看重的丫头是哪几个？”
“是月白、竹青、鸦黑、杏白、靛蓝、藕紫、藏蓝、鹅黄、琥珀九位姑姑。”浮生自然是知道的，这九个人操办了云阳身边的所有事物，大至侍卫的训练小至今日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裳，全都是这九个人轮流伺候着的。
云阳脸上难得带了几分骄傲：“这是阿父特意给我寻的，月白、杏白、琥珀和竹青是暗卫出身，专门负责娘的安全，余下的五人，一人便代表了一道的势力。你皇祖父赐给我的，可不仅仅云阳一郡。”
重轩帝开创了道、府的建制，天下分十道：关内、河南、河东、山南、陇西、淮南、江南、剑南和岭南等十道，到他退位之时，全国共分设了三百六十州（府），下辖一千五百五十七县，云阳一人便掌握了一半，虽然说出去骇人听闻，一个皇帝竟然将半国之力都给了女儿，若不是云阳没心思做头一位女皇帝，重轩帝也不至于给了她这么多保命的东西。
当位的帝王若对她起了杀心，这些东西就是她反抗的凭仗，她完全可以将当权者赶下台，换一个更顺着她的皇帝，重轩帝这是给了她谋反的资本。
当然云阳没有谋朝篡位的念头——在今上没触及到她的底线之前，毕竟换一个皇帝还是稍稍有些麻烦的。
重轩帝留给她的这些东西，就连易云华也只知道其中一小部分，为了女儿能心安，云阳是一股脑儿全说出来了。
反正有婢女守在身边，她也不怕被旁人听了去。
“你只管随着心来，天大的事儿，有娘给你顶着呢。”云阳一点也不怕自己把闺女给教坏了，说着说着竟埋怨起易云华来：“你爹也真是，胆子小的很，瞧瞧，将你养成了什么样子，早知他拿世家女子那一套来养你，我说什么也不肯的。”
不是听了她在宫里头的行事，云阳怎么会知道女儿被养成了这个样子？
浮生笑道：“我知道娘娘疼我呢，天也不早了，娘娘早些回去吧，慎之还在家里头呢。”
“行吧，我这便走了，回头皇帝若敢对你发脾气，只管告诉娘。”云阳走之前还叮嘱了一句：“那个德仪，瞧着就是个狐媚子，她若敢有不规矩的地方，也不要脏了你的手，只叫蒹葭往她脸上打，采薇看着柔柔弱弱的，只怕未下手先轻了三分。”
浮生含笑道：“我知晓了。”
云阳又吩咐了采薇、蒹葭二人，才坐上马车走了。
云阳一走，蒹葭才敢大喘气，面上还带了几分后怕：“殿下发威，着实太吓人了。那一巴掌，奴婢瞧着，德仪的脸都给划花了！”刚才瞧着公主殿下对陛下那么不客气，她吓得连呼吸也不敢了。
云阳手上戒指也不会少，她又用了力气，划了脸也是正常。
浮生淡淡瞥了蒹葭一眼，她忙住了嘴。
采薇见她面有疲色，问道：“主子，坐辇吧？”
浮生点头，上了凤辇。
云阳那一巴掌好似打在了整个后宫人的脸上，连陛下宠爱又怀有龙嗣的谨德仪都被打了，还是当着陛下的面甩的巴掌，这一下，李行珩面子里子全丢光了。
谨德仪又被陛下禁足了，这一回谁都知道是她面上受了伤。
次日到清宁宫请安的众人都安静了不少，就连一向扬着下巴看人的贤妃都低调了许多，往日最爱的点翠烧蓝满钿都换了普通些的珍珠头面，众人这也才意识到，皇后最大的依靠在宫外头呢，这个靠山还不是一般的硬，连陛下宠妃说打就打了。
打了不算完事，宗正寺那儿云阳也递了个话头子，马上上朝就有人奏谨德仪仗着有孕妄言太子，不尊皇后，请陛下降罪。
李行珩紧握双手，淡淡道：“念在马氏身怀有嗣，将其例仍降为九嫔，禁足景怡宫，其生产前不得随意出入。”
到底是怀有龙嗣的宫妃，宗正寺的人虽觉得这罚有些轻了，到底知道陛下已经让位了，又一道行礼道：“皇上圣明！”
一回到两仪殿李行珩就忍不住摔了茶盏，俊朗的面容只余烦躁：“朕知道姑母疼爱梓潼，可这与马氏又有何干系？她好端端的为何要寻马氏的不是？”
秦瑞之紧紧缩成一团，要他说，大长公主这一顿火发的也情有可原，自家娇养大的姑娘生了这么大一场病，身子还没好全，就瞅到陪着妃子闲逛的女婿，换了哪个丈母娘能高兴？
只是人家没有大长公主的底气发出来罢了。
李行珩也有些恼谨德仪的性子，往常骄纵些便也罢了，可也要分人，云阳姑母面前，是谁都能使性子的？
为了云阳给的这一出没脸，李行珩已经好几日不曾到清宁宫了，清宁宫上下也安静得很，浮生连安也不叫众妃去请了，每日关着宫门，一心养病。
谨德仪那儿一时是不能去了，清宁宫李行珩也没好意思去，想来想去，竟只有一个妙芳华性子温婉，早先善解人意的婉贤仪如今眼里也只有争宠了。
李行珩心叹，伊人心善变。
谨德仪禁了足，妙芳华便受宠起来了，后宫里头安安静静的，并不因她受宠而起波澜。
少了皇后和谨德仪，年宴似乎也冷清了许多，李行珩只呆了一会儿便起身走了，满宫妃嫔瞧着几年如一日的歌舞，也没了兴趣，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毓昭媛看着上头空荡荡的龙椅和凤座，浅啜了一口桃花酒，偏首笑道：“也不知陛下是为了哪一位没了心思。”
婉贤仪将点心掰做小块，很不在意道：“反正不是为了咱们。”
眼风自殿上众人身上扫去，也不知在笑自己还是在笑旁人：“二十来号人，竟没一个留得住陛下，也是有些可怜。”
“倒不知今夜陛下会去哪儿。”毓昭媛估摸着，陛下不会叫皇后失了体面，想来还是会去清宁宫的。
只是不知道大长公主若知道她那日的一巴掌，就叫帝后失了和，她可会懊恼么。
婉贤仪也如是想着：“皇后娘娘可病着呢，便是为了陛下的身子，今夜也不会留宿清宁宫呢。”
“谁知道陛下怎么想呢，若是咱们这么轻易就能猜到陛下的心思，恐怕如今也不会是这个光景了吧。”毓昭媛还算是看的比较开的，她从来没得过盛宠，自然也不会那么计较恩宠。
婉贤仪轻嗤一声：“你如今瞧着倒像那庙里头的菩萨了，百事不求。”
“我能求什么呢？”毓昭媛反问：“我膝下有一双儿女，宫里头除了皇后娘娘，便属我最有福气了，位添九嫔，陛下每回封赏也不曾忘了我去。”
再多的，现在也太早了些。
婉贤仪听懂她话里头的意思，将手里点心撂下，拿绢帕擦了擦指尖，笑说：“却也是这个理呢，我如今也是有子万事足了。”
毓昭媛看了她一眼，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虽二人暂时结盟了，可上一回毓昭媛借卢氏的事儿，告了她父亲一状，二人心里头都有数，只是维持着面上的一点友好罢了，若有机会，她二人必然都会伺机落井下石，都不是良善的人，谁不知道谁呢。
贤妃下头的座本是谨德仪的，因她未出席，就叫了妙芳华坐了过去，旁人也不敢多嘴，只老老实实看着宫廷歌舞。
妙芳华唱了一曲，着实渴的很，莲纹青花酒盏一杯接一杯的喝，贤妃点了一句：“虽是果酒，亦不可贪杯，仔细明儿起来头疼。”
妙芳华笑回道：“嫔妾酒量尚可，就这么几杯可吃不醉呢。”
贤妃今日梳了望仙九寰髻，额前一银鎏金点翠花丝镶玉额坠，发髻中央是一朵金累丝嵌珍珠梅英采胜的顶饰，两侧各簪了一支点翠凤凰纹头花，耳上一对点翠花丝凤耳环，凤口两串粉色珍珠散发着淡淡柔和的光芒，一袭贵紫祥云宫裙，胸口还坠了巴掌大的方形金镶宝石点翠挂配，真是恨不得满身首饰都是点翠制成。
这一身贵气逼人，倒真让人有些不敢直视了。
只懒懒倚在案前，她是知道今儿皇后不出面的，马氏为何见红，大抵也猜到了几分，正了几分心思，对妙芳华道：“马氏禁足也是个好事，至少在外头走都不必提心吊胆的。只是你回去也把身边人都仔细查一遍，莫要留了那不知根底的，回头遭了人家算计。”
“娘娘这是听说了什么？”妙芳华知道她不会无的放矢，想到见红的谨德仪，低声道：“莫不是景怡宫？”
“马氏又不是皇后，光靠着陛下，她想安稳生下龙嗣，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贤妃轻蔑一笑：“你当那两个是吃素的？皇后平安诞嗣也不过是她们胆子没那么大罢了，皇后若真出了个好歹，伸手的一个也逃不了。谨德仪可就不一样了。”
宫里头死个妃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哪怕是个宠妃，横竖陛下伤怀几日，他难道还能将半数宫嫔都杀了不成？
“大好的日子见了血，她们哈还真是不嫌晦气。”贤妃弹了弹衣角，起身拂袖而去。
婉贤仪看着那抹丽影逶迤而去，只觉得不甘：“这老天还真是不公平，明明十之八九的人都要挖空心思历经磨难一步步往上爬，可总有那么些人一出生就站在山巅。”
“老天爷从来就不公平。”毓昭媛轻笑，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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