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接连的变故
走了？走了是什么意思，是像抛弃自己的妈妈一样去别的地方了吗？沐童并不明白王秀萍的话，他脑子实在有些懵，喃喃地问了一句：“走去哪了？”
王秀萍看着沐童的样子有些不忍心，犹豫了半天，才开口道：“是这样啊，沐童，你先听秀萍阿姨说哈，你奶奶本来身体一直没什么事，每天都出去摆摊，可前两天她说那个地方城管多，想要换个地方试试，这不，今天她自己推着车，一边躲着城管，一边寻摸着新的地方，估计是有点累了，当街晕倒在地上，犯了心脏病，，等路人送到医院时，已经——”
她没再继续说下去，但沐童不依不饶，瞪着这个此刻因为忙碌脸上不断滴着汗水的中年女人问道：“已经——已经怎么了？”
王秀萍低下头叹了口气，拍拍他的手，无奈道：“沐童，节哀吧。”
本来是罕见的艳阳高照的天气，此刻沐童却觉得寒冷刺骨，身上的暖意仿佛都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寒意，本来在公交车上时他还想着等楚眠送他吉他后他要弹琴给奶奶听的，告诉他这半年他真的有好好改过……
温暖的阳光照在沐童的脸上、身上，但是此刻他仿佛被冻住了一般，眼眸微微下垂，遮住了他眼睛里的情绪，王秀萍还在试图安慰他，可她的话似乎都离他好远好远，声音一直飘荡在他的头顶，就是灌不到他的耳朵里，他想抬脚走进自家院子里看看奶奶，可是腿像灌了水泥般根本抬不动。
沐童甚至觉得有些晕眩，他晃了晃身子。王秀萍见沐童的脸色苍白的像纸一样，瞬间后悔将沐奶奶的死讯就这么直接地告诉了沐童，可终究也是瞒不住啊，于是她慌忙扶住了面前站不稳少年，拍了拍他的脸，焦急地说道：“孩子，孩子你可得撑住啊！”
对于十五岁的沐童来说，他需要撑住的东西太多了，哦不，今天他就十六岁了……
他深吸了几口气，然后微微挣脱了王秀萍的手，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苍白的脸庞因为大力揉搓才变得有些血色，嘶哑地说道：“我没事，秀萍阿姨，麻烦了。”
然后他步伐缓慢的走向屋内，就看见厅中摆放着奶奶的灵棺，此时已经盖上了白布……
街坊邻居见到沐童回来都十分惊讶，但也不敢上前去安慰沐童，因为他此时的脸色真的极不好看。
“噗通”一声沐童跪在了灵前，他低着头，没掉一滴泪，只是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任由王秀萍给他披上了麻衣，一动不动。
王秀萍弯下腰低声在沐童耳边说道：“沐童啊，按理说咱们这边是要停三天灵的，可是我们几个邻居商量了一下，现在怎么说也是夏天，停太久不好，所以我们几个人已经联系好了，并且凑钱买了块墓地，明天就送奶奶入土为安吧。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沐童依旧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也没抬头，哑声说：“谢谢秀萍阿姨，您做主就行。”
王秀萍点了点头，叹着气离开了，这是沐童和沐奶奶一起的最后一个夜晚。
沐家本来也没什么亲戚，再加上之前沐正廉那么混蛋，有限的几个亲戚也是敬而远之，所以除了街坊邻居的，根本就没人来吊唁。
天色渐渐黑了，沐童还跪在那一动不动，街坊邻居的也回去忙活自己家的事情了，沐童家渐渐没人了，倒是卞唯，放学回家后知道了沐奶奶的死讯，连忙放下书包跑来看沐童，可沐童就像一个石头人一般一动不动，连抬眼看卞唯一眼都没有，卞唯陪他待了一会儿，也叹着气回家了。
夜色渐渐深了，屋子里的灯一直没亮，他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躺在那的奶奶一眼，今晚是最后一晚，明日就要入殡了……
沐童已经一天都没吃东西了，他本来就有些营养不良，比正常的同龄人偏瘦，而此时王秀萍为他披上的麻衣整个都裹住了他，他饿的有些发冷，整个人都有些不受控制地抖起来。
于是他活动了一下自己跪的有些发麻的腿，可毕竟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好几个小时了，一动便针刺般的疼，他缓慢地把屁股挪开，坐在了地上，把腿伸直，然后就这样裹紧了身上的麻衣迷迷糊糊胡地睡了过去……
沐童又做梦了，梦里他好像回到了自己刚满月的那个晚上，他像一个游离的魂魄般站在这间老旧的房屋里，看着房中的女人亲吻了熟睡的还是婴儿的自己后离开，奶奶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抱起婴儿沐童，叹了口气。
沐童看到了还未完全苍老的奶奶，激动地上前想要一把抱住，可谁知奶奶抱着婴儿却向后退了退，微张了张口，苍老的声音传到沐童的耳朵里：“童童，其实你来的太不是时候了，不过在奶奶心里，你还是个好孩子，照顾好自己。”
沐童摇了摇头，哑声道：“不，我不要照顾好自己！”
话音刚落，刚才离开的女人也突然出现在奶奶身边，她美丽至极，温柔地看向他说道：“童童，妈妈对不起你，你要好好生活啊。”
说罢，女人和怀抱着婴儿的沐奶奶一同消失了，沐童顿时泪流满面，他当即扑了过去，想要阻止他们的消失，可是早已来不及，房间内只留下他一人而已。
原来，最后真的只会剩下他一个人，大家都不要他了嘛，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永远都是被嫌弃的哪一个……沐童开始哭喊，这是他从小到大都不会有的表现，可是此刻心底的那种酸痛丝丝缕缕蔓延开来，逐渐包裹住了他整个人，锢得他有些透不过气。
楚眠深夜时分风尘仆仆赶来的时候便看到这种情形，沐童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双眼紧闭，嘴里喃喃着什么，还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似的，等楚眠走近了才发现沐童已经满脸湿润。
他放下手里还提着的要送给沐童的新吉他，然后一把抓住了沐童那只暴露在空气中苍白而纤细的手腕，触手冰凉，楚眠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被楚眠这么一抓，沐童反而从梦魇中清醒过来，睁眼便看到近在咫尺的楚眠，本来就湿润的眼眶瞬时被泪水淹没，沐童一直都没哭，可如今一哭便收不住了，楚眠席地而坐，把他抱在自己的怀里，轻轻拍打，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安慰沐童。
而沐童此时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兽，被人拔去利爪尖牙，只能任泪水一遍遍冲蚀着眼睛，他窝在楚眠的怀里，似乎是要把这十几年的泪一次性全部流干，楚眠那件常穿的白衬衣已经被洇湿了大片，但他似乎不在意，依旧肆无忌惮地流着眼泪，直到感觉眼睛已经有些酸胀，才把头从楚眠的怀中抬起。
被泪水冲刷过的眼睛不复往日的黑白分明，眼里有淡淡的红血丝，沐童就这么抬头望着楚眠，声音像被摩擦过的砂纸一般粗糙，开口道：“她没看到我变好……”
这句话一出，本来已经有些止住的泪水霎时间又夺目而出，楚眠此刻眼眶也有些红了，她空出一只本来怀抱着沐童的手，温柔怜惜地拭去沐童脸上的泪，轻声开口道：“这不怪你……”
“在你来之前，我做梦了，你知道我梦到什么了吗？”沐童喃喃道。
“你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我奶奶抱着小时候的我和我道别，她说——我在她心里一直都是好孩子，要我照顾好自己……”
“楚眠，我——我是吗？”沐童的声音有着很明显的颤抖。
楚眠没有露出他那标志性的笑容，但声音却比任何时刻都来的温柔，他简单整理了一下沐童额前有些凌乱的发丝，望着他那双红肿的眼睛回应道：“沐童，根本没有什么好孩子坏孩子，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英雄花的传说嘛，其实对于我们平常人来说，可能一生中也不会像吉贝那样流血牺牲，但你走过了别人走不了的路，经历了别人承受不住的事，捱过了最痛苦的情绪，还能勇敢地活着，这就是英雄，与生活、命运、这个世界对抗的英雄。”
“沐童，在我心里，你就是英雄！”楚眠坚定地望着沐童说道。
“我——算是英雄吗”沐童喃喃地重复着楚眠的最后一句话。
“你是，沐奶奶也是，你们都很勇敢，但她现在去了另一个世界陪伴你，所以在这个世界里，你要像沐奶奶一样继续勇敢地活下去好吗？”楚眠轻声哄着沐童。
“可是，我好累啊……”沐童有些支撑不住了，又重新回到楚眠怀里。
楚眠调整了个姿势，试图让沐童窝的舒服些，又抬手覆上了沐童的脉搏，跳的极快，柔声说道：“你是不是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沐童摇摇头，傍晚的时候王秀萍给他端过来一碗面，但他没胃口，就一直没吃，后来卞唯来的时候一看都凉了，就又端走了。
楚眠叹息着，从裤子口袋里掏了半天，终于摸出来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后，举到沐童嘴边，语气诱哄：“乖，张嘴。”
沐童是前所未有的乖巧，老老实实地张了嘴，咬了一小口巧克力在口中含着，甜丝丝略带少许苦味的巧克力融化在口中，沐童不自觉地咽了下去。
或许是所有的情绪在刚才那一瞬间全部爆发，现在稍微冷静下来的沐童已经没有力气去对抗任何人，就这样窝在楚眠的怀里，吃下了一整块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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